今年3月，法国时尚巨头Chanel宣布由于疫情将暂时停产，并逐步关闭位于法意瑞的生产基地，预计将持续两周。此前，Gucci、Hermes等奢侈品大牌也已宣布停工。此举引起许多关注和讨论，其中不乏对是否会导致奢侈品供不应求的担忧，由此可见如今时尚已与人们生活密切相连。人们总习惯在下单付款后调侃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而时尚与资产阶层的关系却鲜有人了解，其实，论起历史，时尚与资产阶层的发展密不可分。

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一个时尚几乎随处可见可得的时代？

时尚在时装周的秀场上，在名人明星的机场图里，在大大小小的屏幕和纸张上，在朋友的口中，甚至就在你自己身上。现代人用时尚来体现自己的个人特质和品味，把时尚融入生活似乎使人更加确定：“是的，我确实生活在这个时代。”

Prada 2020春夏米兰时装周            

然而在过去，时尚本身就是一件不对外售卖的奢侈品，不断革新的时尚与平民无关，它是上层权贵独有的彰显个人品格和社会地位的方式。从王室贵族的专属标识到家喻户晓的名牌商标，时尚是如何演变的？它与阶层的发展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从高不可及到走下神坛

工业革命前的数个世纪里，时尚是王室贵族显贵身份的象征，属于平民阶层无法触及的真正的奢侈品。由宫廷设计师量身定制，使用上等昂贵的材料制成各式各样精巧的服装与首饰，穿着和佩戴在王室贵族们身上，极尽奢华矫饰。

亨利八世            

拥有六位王后的亨利八世在英国历史上可谓闻名遐迩，说起当时的时尚，就不得不提他的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她在法国宫廷中长大，深受艺术熏陶，对时尚也颇有见解，衣着前卫而出众。

《都铎王朝》剧照            

而他的另一位王后凯瑟琳·帕尔被称为当时的时尚偶像，其对时尚的热爱和衣着的奢华在他人对她穿着的描述上显而易见：“她的漏斗袖袖口内衬豪华山猫毛皮。衬衫上装饰着红色刺绣，可见于敞开的接缝和袖口。这条裙子是这个时代的奢华、时尚之最，非常适合女王。”

在14到16世纪的欧洲，虽然由于文艺复兴和新航路开辟，资产阶层的思想文化已悄然长出萌芽，但此时王权仍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服装上可见浓重的阶层色彩。

16世纪中期不同阶层的英国服装：从左到右依次是贵族，士兵，中产阶层，两个贵族妇女，一个伦敦商人            

现在十分常见的蕾丝最早其实是欧洲宫廷贵族的专属。到了中世纪，蕾丝更成为权势与身份的衡量标准之一，衣服上使用的蕾丝越多，则身份越高贵。

直到18世纪60年代工业革命爆发，资本主义得到机会加速发展，“低于贵族，高于农奴”的资产阶层得以崛起。这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科技革命将世界拉入“机器时代”，以机器代替人力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逐渐成为潮流。

崛起的新阶层寻找着能用来彰显自己身份的物件，显露在外的时尚无疑是最佳选择。从缝纫机的发明、剪裁技术的革新优化到高级时装店的开设和真人模特的使用，西方时装业在这段时期蓬勃发展起来。逐渐扩大的对外贸易也使各国时尚风格得以交流与借鉴。

受到当时洛可可艺术潮流的影响，法国时尚风格表现为精致的宫廷服装，色彩鲜艳且装饰丰富。

电影《绝代艳后》展示了18世纪后期法国宫廷的时尚            

由于启蒙运动中资产阶层呼吁解除束缚，反对不公平对待和贵族特权，因此在启蒙运动时期，虽然宫廷服饰几乎保持不变，但在宫廷服饰之外，时尚变得不那么奢侈，并且更多地追求舒适而不是单纯展示。

到18世纪后期，西方的服装版画技术已十分成熟，更加先进且更具有艺术表现力的铜版画取代木版画成为记录和预测时尚流行趋势的载体，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时尚杂志。从工业革命浪潮中获取财富后，资产阶层的人们开始模仿贵族穿戴以追逐时尚，而正是服装版画为他们提供了材料款式上的参考。

18世纪记录了中国服饰的铜版画            

至此，时尚这颗曾经高不可及的星辰开始落入凡尘，也像高高在上的神祇终于走下神坛，向世人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从“繁”到“凡”，由“茧”及“简”

进入19世纪，时尚仍在不断发展，服装被简化，更加强调剪裁以增强身体的自然形态，从资产阶层妇女的穿着变化上可窥一斑。十九世纪初，资产阶层妇女大多只需在家主持内务或作为家眷出席活动，服装注重凸显优美的身体曲线，使用柔和的色彩表现女性的娇柔，同时与丈夫的社会地位相配。

出席晚宴等场合的不同服饰            

由于资产阶层新思想启发了资产阶层妇女为争取平等权益斗争的觉悟，再加上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文化、科学的不断发展使资产阶层妇女获得了同男子一样的知识与技能，从18世纪到19世纪，女木又运动发展得如火如荼。

到了19世纪后半叶，有女木又主义者提议改革妇女服装，更加注重上下身层次感和机能性。再加上20世纪初期女性开始进入职场，职业女装出现，时尚的表征开始从奢华和炫富转向实用和轻巧。

1895，多伦多图书馆的女职员们            

以否定传统造型风格的新艺术运动为结尾，19世纪时尚观念的种种变化表示资产阶层的审美观已占据主导地位，时尚画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们开始追求更简单、更轻盈的着装。到20世纪初尤其是二战后，无论在男女衣着上，都摒弃了以往贵族复杂笨重的装扮而改革出相对轻便实用的服饰。

男装：蕾丝、刺绣和其他非正式宫廷服饰的装饰最终被抛弃            

简洁轻便化            

从艺术品到“全民化”

资本主义的胜利之下，封建王权倒台成为必然，然而此时的时尚仍具有它的艺术品特质，只有贵族和上层阶层有资格享用时尚的盛宴。

经典英剧《唐顿庄园》设定为1910年代的上层贵族生活            

20世纪是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时期，第二次工业革命再一次极大地推动了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力发展，奢侈品行业得以飞速发展，新兴的电影业将时尚呈现在人们眼前。与此同时西方思潮变革正在打破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界限，时尚正随之褪去它外层的阶层色彩。

20世纪30年代，影星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标志性的着装风格成为当时的潮流            

60年代中期，介于高级定制服（Haute Couture）与普通成衣之间的高级成衣（Ready-to-wear）应运而生，并形成产业蓬勃发展，普通成衣和高级成衣的出现使得时尚开始走入街头时装店的橱窗，曾经私人定制的时尚也可以实现量产。如今的巴黎、米兰、纽约、伦敦四大时装周，实质就是高级成衣的发布会。

在六十年代的“街头风格”模式下，时尚自下而上，从街头兴起，进而影响到时装设计师，而不是从设计师传播到街头。Jane Mulvagh在《时尚偶像》中写道，“1962年到1968年是街头时尚的魅力和原创性挑战并最终打破高级时尚霸权的关键时期”。20世纪60年代的时尚轨迹见证了截然不同的总体风格，也见证了时尚生态系统从以设计师为中心到以消费者为中心的转变。

对于时尚的发展，除了街头潮流使高端品牌的设计从秀场走向日常生活，不容忽视的还有新富阶层的崛起，当他们变得富有，自我投资的需求自然上涨，人们在奢侈品上投入更多的金钱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品味。而时尚大牌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日益上涨的消费需求，于是开始顺应市场消费潮流，一边高举“时尚全民化”的大旗，一边扩大品牌收购，开发产品链。从礼服到箱包到丝巾香水戒指，只一个奢侈品牌便能罗列出各种价位的奢侈品供不同收入的消费者选择。

从此，时尚被人们从可望不可即的玻璃框里拿出来，贴上了价格的标签，只要有足够的购买能力，就能拥有它。当地位和身份不再是阻碍，人们纷纷涌向时尚，而金钱收入资本主义囊中。

从被定义到自定义

我们不难发现，资产阶层的价值观一直切实地影响着甚至嵌入各个时期的时尚史中。昂贵的皮革皮草，或装点华服的羽毛，一度成为奢侈的象征。

不过，时尚的发展需求注定不允许它被拘束于某种固有观念。时尚的革新浪潮中大胆挑战资产阶层时尚品味的设计师，缪西亚·普拉达（Miuccia Prada），她设计出的Prada经典后背包不循时尚常规，以尼龙面料取代昂贵的皮革，摒弃以往种种繁琐配饰及图标，另辟蹊径，低调极简的纯黑传递出别样的奢华，成为八十年代的流行单品并风靡至今，被时尚专栏作家丽莎·阿姆斯特朗（Lisa Armstrong）评价为“采用全新的阶层符号体系，有意地模糊了阶层界限。”

资产阶层对身份转变的象征意义也使时尚大牌们逐渐重视起服装与着装者之间的交流与协调，对于模特和服装的搭配经过精心挑选，以通过模特自身特质更好地传达甚至提升服装本身设计内涵，使服装也能达到“地位的转变”。

随着人们对文化多元化与文化包容的关注与日俱增，时尚界自然有所行动，将关注点扩大到主流时尚以外，从而追求多元美学。比如2019纽约时装周就出现了由变性女演员压轴登场的大码时装秀和使用有色人种模特的时装秀，一些品牌也相继邀请到不同族群的模特来展现时尚的多元化和包容性以迎合消费群体的期盼。然而，由此引起多次闹出种族歧视的风波事件如Prada 的猴子钥匙扣、 Dolce & Gabbana 遭抵制等也提醒着时尚行业三思而后行，不要弄巧成拙。

进入数字化、信息化的当今时代，时尚还在不断演变以顺应瞬息万变的消费市场。即使是今年全球疫情导致奢侈品大牌们暂时停产，当看到米兰时装周及巴黎时装周相继开启“云秀场”，Gucci、Prada等直播秀场收获百万播放量，人们就应当知道无需担忧，时尚从未停止它席卷而来的汹涌浪潮，无论以什么形式，也无论阶层如何变迁，如今时尚的中心无疑是它的拥有者。

一千人眼中有一千种时尚，进入这个全新的时代，人们从来都有权定义自己的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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